午后。淡阳。马路。   “妈妈。”稚嫩的童声如同跌落在白色沙漠中的一滴水珠，随即被汹涌的车马潮水淹没。“妈妈。”细微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拖着绵绵的颤音，竭力想让她的母亲能够察觉得到。但是，年轻的女人已将视线、思绪、包括不太灵敏的听觉完全停留在了大大小小的商店餐馆的落地玻璃上，快速阅览着张贴在玻璃上时有时无的招聘广告。无暇顾及一只急寻哺乳奶声奶气的羊羔。“妈妈！”中气不足的孩子搬出了狗崽子们争夺碎肉片歇斯底里的音量，便马上有了成效。一旁若有所思的母亲大概是被孩子陡然响亮的呼声惊着了，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怎么了怎么了？小灯肚子饿了吗？不急哦，待会妈妈回家后就做饭吃。”“不是的。”方才还提高的音量这回却降了不少，显得懦怯而羞涩，“恩……妈妈，你看……”随着白嫩的小手一指，疑惑的母亲望见了一家伫立在她身旁咖啡色的玩具专卖店。落地玻璃后的展示橱柜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玩具。然而母亲只是朝橱柜中间扫了一眼却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小灯喜欢？”母亲露出了叹息般的笑容。“恩。”是的，被搁在橱柜正中央的玩具简直令人眼前一亮。那是一盒近乎所有孩子都梦寐以求的美丽积木。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浑厚的木色褪去了粗糙的表皮，泛出黝黑的咖啡豆一般的光泽。细腻的工匠将每一块积木的边缘雕刻上了醒目的花纹，如同蔓藤细枝延伸开来。而在积木每一面的正中心都被向上了一朵朵凹陷的琉璃玫瑰，做工精美，在不同角度下透过阳光的抚摸，折射出蓝紫黛青殷桃橘橙等各种流动的暗彩。美得惊艳。仿佛拼搭的不是积木而是精致的工艺品。那么小灯对它的喜爱也合乎情理之中。可是——犹豫不决的女人凝视着自己和女儿身着的旧衣旧裤，以及上面粗糙的线头，再望望宝贝脸上的菜色，微微失了神。如果买了这盒价值不菲的积木，小灯会很开心的。再说她的生日也快到了……但是，我们一家又要熬过一个月餐桌上没肉的生活了。若不买的话……“真是好美的积木哦。”小灯灼热地盯着积木想看个够，眸子里投射出依恋的光芒。没有血色的唇毫不掩饰地吐露出赞美与渴望。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年轻女人内心小小的挣扎。仿佛是被女儿眼里炽热的神色触动了，母亲咬咬牙狠下心来，唤着臆想中的孩子：“小灯。还有两个月你的生日就要到了，妈妈买下积木作为小灯的生日礼物好吗？”“恩。”惊喜的小灯微微地笑了，甜美的笑容衬着娇小的身躯宛若柔嫩明媚的桃花。“那小灯，我们回家吧。” 拉长的日光跳跃着追逐远去的女童和母亲，交汇蜿蜒成金色的河流绵延不止。车马潮水仍然将人吞没。“真是位溺宠孩子的母亲呢。”徘徊在玩具店门前的女孩玲珑如玩偶，樱花瓣般的唇轻微撅起，音若银铃，“‘小灯’。有趣的孩子。你会如愿以偿的。”玩偶女孩长长的金色睫毛扑扇着点点花粉，像彩蝶纤细的翅膀。她放肆地笑着，白皙的脸颊溢着层层红晕，似在嘲讽着什么。然而笑声过后，先从露趾镂金凉鞋，到一截如藕的小腿、洁白的雪纺纱裙摆，再到荷碧色的束腰、纯白垫肩，以及胸前缀满碎钻的领带，都一点一点淡漠在日光下。褪色、灰黯、透明、消失。最后只剩下一颗娇艳欲滴的头颅！紧接着从小巧的下颚、鼻梁、花开的唇、青黛色的眸，尔后是波浪似的纯金色长发、银丝发网，也渐渐藏匿在空气中。留下一条悬空的、若隐若现的项链。这条项链的美绝不亚于那盒积木上的朵朵玫瑰。镂空的水晶链身包裹着十二颗冷艳的红宝石，如同十二朵傲然盛开的殷红玫瑰。项链中心唯一的一枚珍珠清澈于蓝矢车菊，被雕琢为一枝深海玫瑰。沉淀着某种隐含的绝望与冰冷。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时间凝固成霜。积木上的玫瑰依旧洁净而妖冶。这样细腻精巧的手工制品似乎是该被收藏在富裕人家里的水晶柜中用来观赏的。绝不是幼稚的孩子小手里把玩的木头。[page]分页标题[/p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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