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地带题目:两首观猎话优劣
文章细节:作文地带 标题:两首观猎话优劣
文/董景尧
观 猎
【王维】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
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观徐州李司空猎
【张祜】
晓出郡城东,分围浅草中。
红旗开向日,白马骤迎风。
背手抽金镞,翻身控角弓。
万人齐指处,一雁落寒空。
针对这两首以观猎为题材的五言律诗,白居易曾有过“张三(即张祜)作猎诗,以较王右丞(即王维),予则未敢优劣也”(唐·范摅《云溪友议》)的慨叹。诚然,粗略一看,两首《观猎》诗气势之刚健凌厉、场面之雄奇开阔不相上下,甚至连遣词造句上也有不少相同之处。但由于两人才气禀赋的不同,作诗技巧功力的深浅,以及观猎感受的各别,就两诗的章法、结构乃至意境、气韵而论,仍有高低优劣之分。
律诗,作为唐诗的主要体式,应该格局正大,有起有束,有承有转,有开有阖;既要端庄凝重,决不率尔成篇,又要精妙自然,工而能化;既要在开阖排奡中转棹自如,造成不平凡的体势,又要在拏掷腾挪中显得血脉精细,法度精严,章法缜密。故清人徐增在其《而庵诗话》中曾说:“观唐人诗,须观其如何用意,如何开笔,如何装句,如何成章,如何起,如何结,如何开,如何合,如何截,如何联,自有得处。”
“工于发端”是律诗创作中重要的美学原则,“妙处全在此,精神全在此”(清·方东树《昭昧詹言》)。好的诗歌开端,往往出手不凡,一起即奇,既能振起全篇,又能震撼读者心弦,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王维的《观猎》诗一开始就笔挟劲风,惊天动地。起句一个倒插,逆摄下句:劲风中何来角弓飞鸣,实由将军出猎渭城耳!前句似空中抽锋,写透了将军围猎之“神”,乘势呼出下句,点明围猎之“形”。随着朔风的呼啸声和角弓劲弩的飞鸣声,寒冬雪地的围猎壮观劈空而来。这一联诗人以“先声夺人”的气势,一下子把他的观猎感受传染给了读者,为将要出场围猎的将军助阵扬威。使读者未见其人而先闻其声、先感其威。这种倒提在前,逆锋起笔的发端之妙,犹如“高山坠石,不知其来”,一起就出奇制胜,既控制住读者的心灵,又笼罩住全篇气势。相比之下,张祜观猎诗的发端就显得体弱势微。它按时序写去,平平说来。前句写“将军晓出郡门”,次句就直言“分围于浅草之中”,虽是信笔写来,不费安排,不事雕琢,语句也颇流利明快,但总觉用力不够,出笔过于平实板直,没有形成腾挪跌宕的体势,未能很好地给读者以饱满的感受和集中的理解。特别是在寒冬围猎壮丽的氛围中,这种开端显然太过轻率。
“一篇之妙在乎落句”,作为章法谨严的律诗,除强调“工于发端”外,更讲究收结艺术。好的结句,往往是就本题收住,却又能“宕出远神”,以开拓另一种景象作结,使全诗以“水穷云起”之妙,造成一种似断似续、若即若离的情致,给读者以更大的联想余地。王维诗的收结句,是以“悠扬摇曳语送之”(沈德潜《说诗晬语》),在还归之后,忽然又转出一个新的境界,“回看射雕处”,却是暮云共寒天一色。“千里暮云平”,这阔大淡远的景象描绘既是此时此地此境的真实写照,也是将军和诗人本人经过一天紧张的围猎和观猎后,心灵得到净化的投影,更是诗人内心受到外界景物触动而产生的短暂感受的展现。在这里,外界物象和内心境界得到了神妙的契合。这种以有形为无形,融情入景的表现手法,把全诗的意境升华到一个深远奇妙的高度,达到了情景浑成的妙境,使全诗呈现出一种“意惬关飞动,篇终接混茫”(杜甫诗句)的气象。清代著名诗评家沈德潜评此诗“结亦有翻身射雕手段”,实为的论。再看张祜诗,在三联对围猎者矫健身手作细致刻划后,结句就直写“雁落寒空”,围猎成功。这种就本题结穴全诗的写法,虽然顺承上意,统括全篇,使整首诗结构完整,浑圆一体,但却“如截奔马,辞意俱尽”,率直浅露,给读者一泻无余的感受。
诗贵性情,亦须论法。所谓法者,“言情、写景、叙事,收拢拓开,点题掉尾,俱是要格……借如律诗,中二联一实一虚,一粘一离:起须高浑,势冒全篇;结欲悠圆,尽而有余;转捩收纵,宜使合度,勿得后先倒置,舒促失节,然后可以告成篇矣”(清·毛先舒《诗辨坻》)。首颔颈尾、起承转合是律诗章法的一般规律。然而在开合转扭中要以飞动灵活取胜,力免板重平直。在统一的浑然一体的境界氛围中,感情应富于曲折,结构须饶有层次,章法则工而能化,“纾徐斗健,交相为用”,意到笔转,神与境合,在流转中不失之粗浮,仍包含凝练整策的风神,使全诗的节奏给人以既体势飞动、腾挪跌宕,又和谐流动、畅舒心曲的美感,这需要极为圆熟精美的艺术技巧和功力。王维《观猎》诗首联一起突兀,逆呼而得,气韵酣畅,如脱弦利箭,迅速点明围猎的地点、人物、环境。次联紧承首联,拦入对动物的描写,鹰眼因“草枯”而“疾”,马蹄由“雪尽”而轻。一个“疾”字,显示出苍鹰目光锐利、睥睨一切的气概和疾飞俯冲、追捕猎物的英姿;一个“轻”字描绘了骏马矫健轻捷、飞行万里的英态。这二句刻貌得神,如闪光流星,把围猎的精采场面凸现在读者面前。三联没有再承前意掀起更为浩瀚汹涌的波澜,而是气敛神藏,潜气内转,有意荡开一笔,以流利的笔法,用侧笔作淡淡的点染,“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以时空的引伸补足了围猎壮观的展现,造成情势上的一张一弛,既活虎生龙,又草蛇灰线,产生了强烈的艺术魅力。句中嵌入“忽”、“还”两个虚词,犹如轴承之滚珠,流丽而见筋节。尾联以轻笔淡墨,纯从空际着笔,描绘出一幅混沌平静的狩猎晚归图,荡漾萦回,如浮云着风,难迹其妙,给读者丢下了一连串的联想。同时又与篇首一动一静、一虚一实遥相映照,气固神完。诗人虽大笔写意,却又浓淡相宜,使全诗气韵流畅,转运有方,飞动中见平静,豪健中寓柔美。一二联金声玉振,雄健豪挺;三四联行云流水,纾徐坦易。既具开合阴阳之势,又循起承转合之法,诗的意境实在不同凡响,艺术上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张祜诗首联发端已属平平,颔联顺承前意,从色彩、气派上极写将军仪仗之盛、声势之壮,这样质直敷陈,从侧面来烘托将军围猎的英姿,不但没有抓住“主要特征”,反而使结构流于松散拖沓。更兼诗中句法循格律而落于平板,“红旗向日”接以“白马迎风”,浪墨赘词,给人以生拼硬凑之感,虽对偶工丽,总觉感染力不强。颈联正面描写将军围猎时的不凡身手,一“背”一“抽”,既“翻”又“控”,几个动词着力于形象、动态的刻划,虽然写得很是用力,但句法平顺,毫无峭拔豪健之感,且两种动作递相出现,颇有合掌相犯之嫌。尾联直言“雁落寒空”,语实意尽,了无余味。全诗按时序写来,颇极铺叙。由“晓出”到“分围”,又由“抽”至“控”,最后写“雁落”,层次清晰而流于质直,章法更少变化,总觉“气象稍隘”、“骨体稍卑”、“局量稍浅”。
综上所述,王维、张祜二首《观猎》诗,意境一高一低,感染力一强一弱是了了分明的,而两位诗人艺术技巧功力上的轩轾也是不难辨别的。白居易说难分优劣,未免有失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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