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地带题目:贾平凹:我这样的,棣花街能拉一车
文章细节:作文地带 标题:贾平凹:我这样的,棣花街能拉一车
吴虹飞 来源:新闻午报
贾平凹语录
“其实我最怕的就是记者听不懂我的话,这样会引起很大的误会,而这样的误会又最不好解释。”
———贾平凹在担心记者不懂西安话时说
“写作是一种爱好,每个人开始写作都是因为爱好。不管外面的人写啥,我自己有什么感想就写出来。”
———贾平凹谈对写作的看法
“我自己只是一般的作家,文章写得不好,要说对自己的文章篇篇满意,我不敢说这样的话。”———贾平凹自我评价
虽功成名就,贾平凹亦常自嘲:以写作出了名,故乡人并不以为然,甚至有人在棣花街(贾平凹出生地)上说起了我,回应的是:像他那样的,这里能拉一车!贾平凹体弱多病,不喜欢城市,不喜欢旅游;至今不会发短信,不会用电脑。与家人呆在一起,看看石头,看看陶器,就心满意足了。当然,还有写作,这是贾平凹治不好的“病”。
贾平凹小传
贾平凹,原名贾平娃,1952年出生于陕西南部的丹凤县棣花街。父亲是乡村教师,母亲是农民。“文化大革命”中,家庭遭受打击迫害,沦为“可教子女”。1972年进入西北大学中文系学习汉语言文学,此后一直生活在西安,从事文学编辑和写作。著有小说集《兵娃》、《姐妹本纪》、《晚唱》、《野火集》、《山地笔记》、《商州散记》、《小月前本》、《腊月.正月》、《贾平凹获奖中篇小说集》、《天狗》、《贾平凹自选集》,长篇小说《商州》、《妊娠》、《浮躁》、《废都》、《白夜》、《怀念狼》,自传体长篇《我是农民》等。《爱的踪迹》获新时期全国优秀散文集奖,《腊月.正月》获第三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满月儿》获1978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长篇小说《浮躁》1988年获美国飞马文学奖。长篇小说《废都》1997年获得法国女评委外国文学奖。作品被翻译成英、法、日、韩等版本,国外人士誉之为中国大陆文坛的“独行侠”。
四改《秦腔》,家人说再改就改傻了
2003年的春天,动笔写《秦腔》之前,贾平凹祭奠了棣花街上近二十年的亡人。他的书房当中放着一个巨大的汉罐里,日日燃着香,他亡故的父亲、伯父、婶娘,在他面前涌现。他叹气、摇头、心情复杂地回忆着他们,令他们在《秦腔》中,一个一个的复活。
家在一处,书房在另一处,贾平凹生活简单、散漫,没有常规的作息。一年零九个月的写作,白天带着妻子擀成的面条和包好的素饺,赶到书房。门窗紧闭着,灯光大亮。到了夜落,招引两三个好友,到常去的茶室去喝茶、打牌,消磨着一个晚上。
寂寞是难熬的,他写字,“精神寂寞方抚琴”。他画画,画了玄奘的像,画了朝天悲嚎的猫,画了出浴的贵妃美人。更有两个大字一直在书桌前:守侯。古有“封侯”一说,他的解释是:让守住灵魂的侯来监视自己。
他从小在病中度过,一直是病色,却从来不进医院。个子不高,以为自己丑,“形象不好”,父亲是反革命,家庭成分不好,容易胆怯,紧张,所以长大后,也不喜远游。自卑起来,年轻时见到女孩子,十分害羞。这些在后来作品中,都有反映,却都是反着来,一个长病的、木讷的,容易害羞的人,文字里却是活泼泼、大胆的,挑衅着禁忌,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虽功成名就,他也自嘲:棣花村文墨颇深,到了那儿千万不敢说文写字。再是我离开了故乡生活在西安,以写作出了名,故乡人并不以为然,甚至有人在棣花街上说起了我,回应的是:像他那样的,这里能拉一车!
古人讲:文章惊恐成。一稿40万字,不满意,他写了三稿,仍然是不满意,在三稿之上,又改了一次。家里人看着可怜,说,结束吧,结束吧,再改你就改傻了!
“《秦腔》写的是农村的现实生活。长期以来,农村是最落后的地方,农民是最贫困的人群。现在中国的“三农“概念,农业、农村、农民,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原来说的是我们是农业国家,土地供养了我们一切,农民离不开土地。现在农民和土地的关系却剥离开了。农民离开了土地,有些是主动离开的,有些是被迫离开了,留在农村的多是老弱病残。我的老家棣花村,没有矿藏,没有工业,有限的土地在极度地发挥了它的潜力后,粮食产量不再提高,而化肥、农药、种子以及各种各样的税费迅速上涨,农村又成了一切社会压力的泻洪池。旧的东西稀哩哗啦地没了,像泼出去的水,新的东西迟迟没再来,来了也抓不住,四面八方的风方向不定地吹,农民是一群鸡,羽毛翻皱,脚步趔趄,无所适从,他们无法再守住土地,他们一步一步地从土地上出走,虽然他们是土命,把树和草拔起来又抖净了根须上的土,栽在哪里都是难活。”
他画凤,倒像长了长毛的鸡
夜色朦胧,叩响某机关居民楼的六层楼房门,灯光昏黄,贾平凹打开门。我终于亲眼见着了无数文青推崇不止的文豪。
“很多人都以为,我至少是一米八以上……”他好脾气地笑。
“我们不可能做采访。”浓重的陕西方言。
什么?我对他大声疾呼。
“你看看,你根本听不懂我的话……”他又要打退堂鼓。
听得懂,听得懂,我慌忙不迭。他又笑,实在是脾气好。
“有一次去南宁讲课,讲了一个小时,问底下学生有何问题,学生举手,说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听不懂老师的话。”贾平凹十分懊恼,“你早说啦,早说听不懂,何必讲那么多话——我最怕和讲话有关的事情了。”
屋子因为要搬迁,十分凌乱,或许因为天冷,一股石头的寒气。传说他喜欢石头和陶器,今日信之。“我石头多,书倒不是很多。”
两口大瓮摆在屋子里。地板、桌子、玻璃橱的柜子,满是他多年来拾掇来的石头和陶器,不计其数。“这个汉代的陶器可能是中国目前最大的陶器……那是一个直壁瓮,造型比较罕见……那个东汉的罐子,是目前我发现那种造型中最大的,上面的那个小罐子是秦代的,那是魏晋的,上面的花纹、字啊,都很大气。最近我还喜欢收藏民间的狮雕,这可是有讲究的……”他一一解说,如数家珍,神情极活泼,语气极亲切,得意起来,则哈哈大笑。每日在书房写作,累了便把玩石头,心中十分满足。
给书房取名字,多是什么斋啊,什么屋啊,他取过名字“上书房”,因为房子高,要上楼才见到。现在他的书房叫“大堂”,意为“一人堂”。大,一人也;堂,尚土也,他认为自己和“土地”关系紧密,并如此解释了自己的出身:“我的本性依旧是农民,如乌鸡一般,那是乌在了骨头里。”墙上挂满他的字与画,与文章相似,朴拙知趣。他画画,心思与旁人到底是不同。别人画凤,多数画得华丽。他只有简练几笔,就已经画完。看起来,倒像是长了长毛的鸡。若是有人起了疑惑,他便说,有谁见过真的凤呢?
有人来买他的画。但是他一般不卖。“一个题材不过画一张,而且我的画小。一般中国人买画,都是按照尺寸买的。他们说,我这画小,还那么贵。那我就不卖了吧!”
“女人,不但如花,还要解语,才是好”
贾平凹也爱收藏石头,但只是符合他的审美才要,看不上,再好也不买。看上了,再贵也买。搞收藏的人多数都吃过亏,他吃亏多了,自然就会了鉴别。“就好比女人买衣服多了,就知道哪个好哪个不好。”有一幅小字,“奥林匹克,赐给我力量。”小鹿纯子的话。写于上世纪80年代,全国风行《排球女将》之时。纯子的模样他没有在意,倒是记住了她说的话。“我觉得这个话好得很,那时就写下来了。”所写的字中,有唐明皇写杨贵妃的话,其中有“解语花”。贾平凹这么认为:女人,不但如花,还要解语,才是好。
几个作家的小肖像,中外驳杂的,用相框框了,挂在正屋墙上:列夫.托尔斯泰,苏东坡、乔伊斯、张爱玲、海明威、沈从文。他喜欢的作家多了,比如鲁迅、林语堂、博尔赫斯、福克纳,原来想挂上几十张,好比小学生的教室似的。可惜一直寻不着福克纳的画像。
“我不爱和人讲外国文学,因为我总也记不住名字。两下就露馅了,我唯一记住的比较长的名字就是列宁的,呵呵……”
在内屋见着了传说中美貌妻子的大幅像片,果然是媚惑细腻的美人。又见了大女儿照片,正年轻,眉眼与父亲神似。他的另一个小女儿,已经上小学,在方格纸上习字,虽稚嫩却也见朴拙大气,他心下爱之,讨过来用小相框,正经裱起来,也挂在墙上。
其中一个屋子,堆着一摞一摞的《废都》,本本皆不一样,大概有四五十本,都是他收集的盗版。
“许多人都骂我呢,连我家的鸡狗都骂过”
曾经有位女作家走走采访贾平凹的录音,整理出《贾平凹谈人生》。“口语很多,我说得口罗哩口罗嗦的,有些随意、散乱,但还是保留了些味道。”
“这不是我叫人家来做的,是她专门来找我采访。她来过好几次,聊了好几天。先前有个谢有顺,人家知识面广,厉害,来谈过一次,文章我拿笔也改了一遍。这样就没有废话了。那一次说的是关于创作,是正经话,和走走讲的,是乱七八糟的瞎话。两个极端,也有互补嘛。你也可以谈一个的,回去也整理出书的嘛!”
“别人写我什么,我也不看。随便写吧。即便是骂我,我也不怕。”
不由得好奇问:“有人骂你吗?”
“怎么没有呢?许多人都骂我呢,有人还说,永恒地批判贾平凹什么的。我干啥他都骂。更可怕的是那些先入为主的,要是知道我又写了一本书,肯定又要骂我,说母猪生不下狮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老家就有一个因地盘纠纷与我家斗气的邻居妇女,她看我们家什么东西都不顺眼,骂过我娘,也骂过我,连我家的鸡狗都骂过。”
本性是农民,如乌鸡,乌在骨子里
贾平凹有些笨拙,对任何机械的东西,都没有感觉。不会发短信息,用不了电脑,当然也无法现代化。就连骑自行车,都不知道碰了别人多少次。有一次撞了人,差点都瘫痪了。
他信佛,与当地一个藏传佛教的喇嘛交往甚密。或许信佛的善良,易心软,易吃亏,别人求个字画,求不过的他便给了。有人借个东西,借到了后来就没了着落。他一脸的无奈。一天到晚都有人找他,所以他觉得“忙”。
他抽烟,过去有肝病,后来却痊愈了,“就是吃维生素C。有一个外国人,每天吃40多片,我个子小嘛,每天吃15片,吃一个多月,反正肝病就好了。”
他喜欢“好听的声音”。尤喜吹“埙”。“埙文化的发展可有我的功劳呢,因为《废都》里有提到。”他自得得很。十几年前,还和一群朋友录了一个埙的专辑,他趴在地上,翻箱倒柜,一阵叮咣折腾,终于不知道到底在哪里压箱底儿了。
他不爱去大城市,曾经去过北京发一个书画册子,只呆了一个晚上,就匆匆回来。他说自己去过上海,“还见过了棉棉和卫慧,棉棉比卫慧好些,也听过摇滚哩。崔健的歌,就很不错嘛———这个城里,和农村是很不一样啊……”
他不爱旅游,法国邀请他过去,他一直都不去。“怕累”,“不自在”,去外面演讲,也觉得压力大得很。虽然肝病好了,但是脑供血不足。从小身体就不好,他自嘲说,“没有倾国倾城的貌,却有多愁多病的身。”和几个熟人,到乡下去玩,和家里人呆着,看看石头,看看陶器,不觉得枯燥。
采访当晚,还有两个好朋友来找他打牌,一个研究红楼梦的医生,一个长着小胡子的画家。他介绍他的朋友:两个神经病。众笑,以为然。在咖啡厅里,他点上烟,烟雾缭绕,他打牌甚是专心,赢了,笑逐颜开,输了,锁了眉头。
牌局终了,众人作鸟兽散。回头一看,贾平凹不知何时消失,仿佛滴水溶入大海,他匆匆回家,迅捷地,无声地,溶入西安无边的夜色中。
摘自《这个世界好些了吗》 吴虹飞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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