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地带题目:福克纳是如何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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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夕
一个没有受过多少正规教育的作家,成名之后,若回首自己“寒酸”的求学经历,常会引以为荣,为自己“自学成才”的天赋颇感自得。福克纳亦不例外。
年过半百的福克纳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曾给一位女性朋友写信说:“我生平第一次意识到,我有着多么惊人的天赋啊:我没有受过什么正规教育,更别提任何文学教育,却成就了现在的我。我不知道这些天赋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是上帝是天神还是何方神圣,他为什么选择了我做代言人?”库切在他评福克纳传记的文章中(见《纽约书评》2005年4月7日文)说,福克纳这样的表白听上去让人有些牙根发酸,有点“不实在”。
福克纳所受的正规教育的确不多,他高中退学,后来以退役军人被照顾到密西西比大学读了一年多,成绩乏善可陈。一个学期的英语只得了D,两个学期的法语和西班牙语也不突出。他在作品中虽然对战后美国南方有出色书写,对柏格森的心理时间有高妙运用,但他在大学里并没有修过美国史,也没有学过哲学或者心理学。但库切说:作为一个“乡土”作家,福克纳获得了他所需的一切教育,甚至是所需的一切阅读。只不过他的教育更多的是来自美国南方民间乡野的口述传闻,来自南方遗老遗少们的忆旧感怀。此外,福克纳大量阅读的斯温伯恩、巴尔扎克、狄更斯和康拉德等人的诗歌小说作品,他对《旧约》、莎士比亚和《白鲸》的熟悉,以及他对艾略特、乔伊斯等现代派作家的了解,都为他的文学创作提供了充足的养分和准备。
一战期间,福克纳弃学从军,为的是他一飞冲天的飞行梦。尽管他谎报国籍加入英国皇家空军,但不幸的是,他的飞行训练尚未结束,战争就结束了。福克纳跛足返乡给他的参战经历更添神秘一笔,成为传记作家们发挥想象的好材料。后来,福克纳虽然在文学创作上大放异彩,但他的婚姻生活却未能锦上添花,反成败笔,也给“说三道四”的传记作家们提供了好素材。
这样一来,福克纳不仅以他非凡的文学成就“养活”了众多的研究者(自他去世以来,已有研究他的专著300多部、博士论文500多份、论文6,000余篇问世),他丰富曲折的人生经历也颇得传记作家们的“青睐”,至今已有十几部关于他的传记问世。从这些厚薄不一,角度各异的传记中,读者认识了一个敏感、坚韧、有创作冲动的文学青年,也看到了青年福克纳的虚荣、好时尚,甚至有些恋母。读者会为福克纳匡扶正义、抵制种族隔离而心生敬意;为他潜心创作,硕果累累而钦佩喝彩,也会为他因为养家挣钱、“卖身”好莱坞而恻然;更为他的婚姻不幸、晚年落寞而唏嘘。
然而,面对传记作家们“见仁见智”的书写,各各相陈的解说,我们是该慎重拣选,还是照单全收? 关于福克纳的生平与创作,是否仍有难解的困惑?几乎足不出“乡”的福克纳何以有如此深厚的人生阅历和悲悯的宗教情怀? 一个终生栖身乡土的作家又如何成为他那一代最具有现代意识和技巧的小说家之一? 福克纳为何维系着不幸的婚姻而终未离异? 他广受诟病的酗酒怎样给他的人生蒙上阴影?
在已问世的福克纳传记中,首部由约瑟夫·布洛纳撰写的两卷本《福克纳生平》(1974),作者是福克纳在弗吉尼亚大学的年轻同事,深得他的喜爱和信任,该传记全面公正、翔实细致,但不免失之繁琐。而弗雷德里克·卡尔于1989年出版的、长达1131页的巨著《威廉·福克纳: 美国作家》虽然立意新颖,试图从心理分析的角度阐发福克纳的一生,但似乎也没能避免精神分析学说简单机械的弊病。书中,卡尔把福克纳虚构某些参军故事的行为解释为人格分裂的表现;还把福克纳与一年轻女子的交往解释为他对自己女儿乱伦欲望的曲折表现;甚至把福克纳对于书写的洁癖看作是肛门期人格的症候。这些失之偏颇的主观推断自然使传记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去年11月新近问世的福克纳传记《无可匹敌的时光: 威廉·福克纳生平》,是由美国知名传记作家杰·帕里尼(Jay Parini)撰写的。帕里尼曾写过斯坦贝克、弗罗斯特、托尔斯泰和本雅明的传记,这次他试图推陈出新,写一部把福克纳的生平和创作结合起来的评论性传记。他大量吸收了布洛纳传记中的史实记录,并添加了不少对仍在世的、福克纳同时代友人的访谈。与卡尔稍显机械的精神分析式解说相比,帕里尼作为作家,对福克纳的作品的理解又较同道中人更精当。然而作为首部如此尝试的传记,帕里尼还是显出了混乱。一方面,他对福克纳的作品常有深刻的理解和精彩的阐释,另一方面,他又时常要犯主观臆断的毛病。他把《我弥留之际》的送葬之旅解读为福克纳对自己母亲的反叛,同时又象征着他与妻子的一场“畸形”的婚礼。帕里尼说: “在福克纳心中,埃斯黛拉是否取代了毛德太太。我们不得而知。但设问正是传记的职能,用问题去发掘文本,扰乱文本。”或许传记可以有这样的职能,但关键是福克纳的母亲或妻子是否曾把这部小说看作对自己的攻击。库切说:并无迹象表明如此。
此外,帕里尼也时常妙笔“生花”,把福克纳庸俗化了。例如在解释福克纳计划大举整修他购于1929年、一直居住到过世的山楸橡树别业时,帕里尼写道,“因为他迷恋战前南方的奢华与高贵,一直试图在他的生活中再现……1939年上映的电影《飘》风靡全国,但福克纳用不着看。他自己的生活就是那样的。”库切说:“任何读过布洛纳传记中描述山楸橡树别业的人,都会知道它与《飘》里面的塔拉是多么的不同。”
对于自己备受诟病的酗酒问题,福克纳从未谈过个中滋味,也从未在醉酒时写过只言片语。布洛纳在其传记中没有试图解释个中原委,他只是罗列事实,引用医院的病历记录。卡尔认为酗酒是福克纳为了缓解家庭和传统的压力、为了维护他的艺术创作而采取的一种反叛形式。帕里尼则更进一步认为酗酒对福克纳的身心起到了治疗作用,他说:“(喝酒)能扫清蛛网,重置内心的钟表,让无意识就像深井一样,慢慢地充满(内心)……就像一次悠长而快乐的睡眠。”对于未曾迷恋过杯中物的人来说,酗酒是无法理解的。至今尚无哪个传记作家对此做出可信的解释。
《蚊阵》中的一个人物说过:“一部书就是一个作家的隐秘生活,是他暗藏的孪生子: 你不能把两者混为一谈。”福克纳也曾对编撰他文集的马尔科姆·考利说:“我的愿望就是成为隐秘的人,从历史上消失无形。我的目标就是:我人生的全部历史将是——他写过书,他死了。”这或许正是昭示我们,要了解福克纳是如何“炼”成的,读他的作品有时比传记更可靠。
由此进而想到,如今在西方各种眼花缭乱的传记中,有多少恣意猜测和任意定“性”大行其道;又有多少理论行话和新潮观点乱人耳目;更有多少作家被“新解”成同性恋、反犹分子或种族主义者。读这样的传记,何益之有?
(摘自《外国文学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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