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地带题目:新月内外:臧克家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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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克家,山东诸城人。生于1905年10月,曾用名臧瑗望,笔名孙荃、何嘉。民盟成员。1937年臧克家出版第一本诗集《烙印》,后出版有诗集《罪恶的黑手》、《自己的写照》、《运河》等。抗日战争期间,出版有《从军行》、《泥淖集》、《淮上吟》、《呜咽的云烟》、《泥土的歌》等诗集和长诗《古树的花朵》。1945年出版有诗集《生命的秋天》、《民主的海洋》。抗日战争胜利后,出版有政治讽刺诗《宝贝儿》、《生命的零度》、《冬天》。
1947年出版有小说集《挂红》、《拥抱》,散文集《磨不掉的印象》。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出版有《臧克家诗选》、《一颗新星》、《春风集》、《欢呼集》、《毛泽东诗词鉴赏》、《李大钊》、《在文艺学习的道路上》、《杂花集》、《学诗断想》、《诗与生活》、《毛主席诗词讲解》(和周振甫合写)、《今昔吟》、《怀人集》、《臧克家全集》等。2000年1月获首届“中国诗人奖·终生成就奖”。2003年获由国际诗人笔会颁发的“中国当代诗魂金奖”。
在新诗史上,诗人臧克家无疑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艺术上的“坚忍主义”态度,使他能够直面现实的险恶痛苦,在人生的“荆棘尖”上锻造自己的语言,从而与那些沉溺于形式经营的诗人区分开来。这一点为他赢得了广泛的赞誉,臧克家的名字,也一度成为新诗上“现实主义”精神的代名词。然而,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当现实主义的“正宗”被打破,“主流”之外的诸多现代主义“支流”或“逆流”,被相继挖掘出来,臧克家及其代表的诗歌向度,虽然在教科书和一般的公众视野里,还保持着“经典”的位置,但在某种意义上,似乎已不再是诗歌史研究的中心了。在这一时期,更让批评家、研究者们感兴趣的,是那些在新诗史上更具实验性、更多体现现代性追求的诗人或流派。所谓“现实主义”的传统,在受到基本尊重的同时,实际上已处于被冷落的状态。针对这一现象,有学者早就指出:在过去的“不平衡”被纠正之后,一种新的“不平衡”也在形成。
所谓“不平衡”的产生,自然与时代风尚、趣味的转移相关,出于对审美的强调和文学现代化的向往,现在我们更愿意去谈论的,是诗歌的意象与技巧,或象征与暗示的问题,而不再是主题的进步性或使命感。但在这一变化中,我们对历史的理解方式,是否真的改变,则是值得追问的问题。在“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之间,评价的标准变了,但二者的对峙仍是我们关照诗歌史的框架,从中引申出的是一整套逻辑,诸如为人生与为艺术,功利与审美,内容与形式,现实与非现实之间的二元区分,或许也没有被真正挣脱。这意味着,诗歌史秩序的翻转,并不一定带来叙述前提的改变,在上述二元逻辑的支配下,新诗史上复杂的交错、矛盾,可能仍无法得到有效说明。在这个意义上,重新讨论一位逝去诗人的历史位置,便不仅包含了追念的意味,对一般批评、研究思路的审视,其实也包含其中。
在臧克家的历史评价中,他与新月派的关系,是一个颇为微妙的话题。一方面,在30年代初臧克家能够登上诗坛,离不开闻一多的慧眼赏识,他对形式、格律的重视,以及字句方面的苦心孤诣的锤炼,处处能见出新月诗人的影响;另一方面,由于风格、主题的特殊,他与新月诗人之间的差异,更是一般批评家强调的重点,如当年蒲风所说:“虽采用新月的形式,却没有像陈梦家、朱湘等那么着重格律,尤其是内容方面,他更是出了新月派的轨。没有恋爱,没有花,没有月,簇新的姿态出现在诗坛上。”出于“新月”的圈子,但能打破其轨范,似乎是诗人的基本形象。在30年代诗坛上,这一形象可以说独树一帜,既避免了革命诗歌口号化、标语化的缺陷,也没有形式主义之嫌。与之相对照,“新月”的价值,则主要体现在语言、形式层面,闻一多的格律化主张有效纠正了早期白话诗的散漫,徐志摩的流畅诗行也使新诗获得了音节之美,但对所谓艺术世界的唯美追求,也造成了新月诗歌与大众、历史的远离。从这个角度看,与所谓“现实”的远近,构成了臧克家与新月派的主要区分所在。然而,如果摆脱这种一般的印象,细致考察臧克家的写作,会发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在诗人的写作生涯中,第一本诗集《烙印》影响最大,后来的一系列作品虽更为成熟,但风格上的独特性,反而不很鲜明。这种独特性,表现在诗人将新月派的严谨形式感,带入对苦难现实的处理中。在整本诗集中,诗人所处理的对象,大多与贫苦、灰暗的生存现实相关,譬如“难民”、“老马”、“砂粒”、“碳鬼”等,一些变形、丑怪的形象更为诗人偏爱;而在展开的方式上,他惯用的策略是将目光锁定在一个具体对象或场景上,并将情绪抑制在客观的描述中,用精练的词句作有力勾勒,如下面一句:“秤杆在他手底一上一下,/他的脸是一句苦话。”(《贩鱼郎》)这样的处理,使他的很多诗歌,都类似于碳笔速写,具有很强的视觉感。有意味的是,恰恰是在这样的选材及处理方式上,而非外在形式的谨严上,新月诗人的影响尤为鲜明。
事实上,在新诗史上新月派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存在,开创了新诗写作的多种可能,后来很多新诗人的尝试,其实都可以在新月诗人那里找到源头。不消说新月的前期与后期以及不同的诗人之间,有着较大的差异,就在一个诗人的写作中,也交织着不同、甚至矛盾的因素,并非几条归纳出来的结论可以轻易涵盖。其中,对“现实”的特殊关注,与格律化的努力一样,也是新月诗人的一项突出实验。闻一多的《死水》一集较之《红烛》,最大的变化在于情感的收敛,对下层生活的叙述性展现,也是他的自觉尝试,《飞毛腿》、《天安门》等作品,甚至采用更激进的方式,采用车夫的口吻,进行戏剧性的独白。这样的客观化处理,修订了关于“抒情是诗歌的正宗”的理解,在新月诗人中并非个别的“实验”:对破败农村景象、城市底层生活的描摹叙写,实际上是一个普遍的倾向,即便是“脂粉气”较重的徐志摩,在雪花、清风、云彩之外,也曾用硖石土白模拟一个农村老妇的腔调,写成著名的《一条金色的光痕》。直至40年代闻一多宣称要把诗写得不像诗,强调诗歌对历史的介入、处理,这样的惊人之语,也并非诗学观念的突变,早年的尝试已埋下了线索。臧克家对“现实”、尤其是困苦人生状态的关注,在某种程度上,正是接续了新月诗人的“实验”,一些形式策略都有明显的沿袭性质,譬如他的《老哥哥》一诗,就以对话的方式展开,这种戏剧化手段恰恰是由新月诗人开创。不仅如此,甚至是一些作品的立意、标题,也取自他的前辈。臧克家的《老马》一诗,是新诗史的名作,有学者就认为在其构思和主题上都受到了饶孟侃的《有一只老马》等作品的启发,而他后来的长诗《自己的写照》,与孙大雨那首鸟瞰现代生活的鸿篇巨制的同名,也并非是一种巧合。
需要补充的是,臧克家与新月诗人之间的内在联系,不仅表现在题材的选择、形式策略方面,诗歌中特殊的“现实”感,还表现在独特的口语风格中。臧克家的诗歌语言,质朴传神,其原因在于他一般不多采用“诗意”的词汇,而多从日常的口语中提炼,同时在节奏上也偏爱短促、紧张的音节,而不发展曼妙的歌唱性,如《老马》一诗的开头:“总得叫大车装个够,/它横竖不说一句话,/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叫”、“够”、“横竖”、“扣”等口语词汇的选择、组织,使得诗行有了一种瘦硬之美。这一点与新月诗人的影响,其实也不无关联。新月诗派的格律化探索,似乎是他们最主要的贡献,但他们对诗歌音乐、节奏的强调,与一般的想象不同,并不是简单地停留在押韵与否的层面。尤其是在后期新月派那里,对一种生动、洗练的口语风的追寻,更是探索的重点,由此获得的声音效果,不仅有歌唱性的音节谐美,如徐志摩的一些著名诗行,还有一种硬朗的“说话的节奏”。针对这个问题,叶公超就明确指出:“新诗的节奏是从各种说话的语调里产生的,旧诗的节奏是根据一种乐谱式的文字的排比作成的。”下面是闻一多《罪过》一诗的开头:“老头儿和担子摔一交,/满地是白杏红樱桃”,试将其与《老马》的开头比较,不难发现在口语音节的提炼上,二者的相似之处,只不过在闻一多这里,更多了几分清脆和俏皮。
除臧克家外,在新月影响下开始起步的新诗人还有很多,其中卞之琳的位置,与臧克家多少有点类似。唐在谈论臧克家的时候,也不忘提及卞之琳,说他在《新月》上写诗而又能跳出圈子,保持个人的特点。虽然,卞之琳“小处敏感,大处茫然”的诗人形象,与臧克家迥然相异,但在二人的早期诗作中,也不乏相似之处。同样是受新月派的影响,卞之琳的早期写作,也偏好于对生活现场的速写,疲倦的挑夫、古城的街景、琐屑的日常细节,都构成了他诗中的另一种“现实感”,而在某些情调、氛围的营造上,他与臧克家的距离也并不遥远。如卞诗《古镇的梦》中荒僻的“古镇”意象,也出现在臧克家的《难民》之中,著名的“日头坠在鸟巢里/黄昏还没溶尽归鸦的翅膀”一句,甚至比卞之琳的诗行,更具象征色彩。如果说二人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主要表现在对“现实”的处理态度上:在臧克家的笔下,客观的“速写”仍与某种情感的迫切相关,同时展开的线索也较为清晰;同样的题材,到了卞之琳的笔下,则因一种旁观的冷处理和空间的跳跃性,包含更多玄想的意味,也对读者的阅读增添了更多的挑战。
在诸多联系与差异中,某种清晰、明快的文学史线条,无疑被有意模糊了。臧克家“簇新”的、独特的风格,非但不是30年代诗坛之外的一种偶然,相反,它是发生于新诗历史的错综背景当中的,在某种程度上,还延续或深化了新月前辈们的方向。作出这一番梳理,并非意在贬低诗人的独创性,而是要质疑那种对新诗史的模式化想象。在所谓的“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为人生与为艺术之间,并不存在泾渭分明的对立;相反,在处理“现实”的诗艺抱负上,不同的诗人、流派可能还分享了某种一致性。其实,从新诗发生之日起,对“现实”的关注,就是它基本的历史冲动。所谓新诗的“新”,并不简单只是白话的采用,对峻急变化中的现代生活的把握,是“新”的另一种内涵。胡适“言之有物”的说法,看似平常,实际上正是这种抱负的表达,后来他提出的“诗的经验主义”主张,更进一步规划了这一方向。后来,这一方向被命名为“现实主义”,以区别于其他的历史可能,但“命名”也使得“抱负”相对被窄化了。因为,如何以诗歌方式处理当下的、变化中的“现实”,是新诗史上一个总体性的焦虑,并非是某一流派的“专有品”。问题在于,对何谓“现实”的理解,以及相应的处理方式,在不同的诗人那里的确会有不同,新诗史上的重重争议、对话也由此而来。譬如,在臧克家及新月诗人这里,“现实”更多表现为艰苦、暗淡的生活场景,而在上海的现代派诗人那里,以“纯然现代的诗形”挖掘都市感性,则是“现实”的另外含义。从某种角度说,新诗的现代性特征,也恰恰体现在这里。从波德莱尔开始,现代诗歌对“现实”的把捉,就不仅是传统模仿论意义上的“反映”,一种突入“现实”、重新组织“现实”的创造性想象,被当作是最核心的动力。40年代诗人陈敬容的著名说法:“不能只给生活画脸谱,我们还得要画它的背面与侧面,而尤其是内面”,正是对这一“现代性”的简要重申。
在上述历史线索中,诗人臧克家的位置,无疑具有更多的意味:在“新月”之外,但同时又在“新月”之内,他的写作与其说代表了现实主义的方向,毋宁说是在处理“现实”方面,缓解某种新诗的现代性焦虑,虽然他的方式,也只是多种可能性中的一种。同时,诗人的位置也暗示出,如果一味地挪用“现实”与“非现实”的对立,去构架新诗史的想象,那么它的内在要求和历史复杂性,便有可能被简化、甚至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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