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下面,哥白兰河两岸传来了洗衣妇的捣衣声,他又听到鸟雀在他上面的榆树枝头嘤鸣啼唱。一方面是自由、自得其乐和长了翅膀的悠闲的声音,另一方面是劳动的声音。这一切引起了他的无穷感慨,几乎使他陷入深思,这是两种快乐的声音。
立在桥栏边往下望去,便会看到一个五十左右的男子,戴一顶鸭舌帽,穿一身粗呢褂裤,衣衿上缝着一条泛黄的红丝带,脚上穿的是木鞋,他皮肤焦黄,脸黝黑,头发花白,一条又阔又长的刀痕从额头直到脸颊,弯腰,曲背,未老先衰,几乎整天拿着一把平头铲和一把修枝刀在一个小院里踱来踱去。
园地作长方形,底里有条小路,路旁有成行的大白桦树,墙角都有相当高的树丛,园子中间,有一棵极高的树孤立在一片宽敞的空地上,另外还有几株果树,枝干蜷曲散乱,好象是一大丛荆棘,又有几方菜地,一片瓜田,月亮正照着玻璃瓜罩,闪闪发光,还有一个蓄水坑。几条石凳分布在各处,凳上仿佛有黑苔痕。纵横的小道两旁栽有色暗枝挺的小树。道上半是杂草,半是苔藓。
他四周的一切,那幽静的园子,那些香花,那些嬉笑欢呼的孩子,那些端严质朴的妇女,那肃寂的修院,都慢慢渗进他的心里,而且他的心也渐渐变得和那修院一样肃寂,和那些花一样芬芳,和那园子一样平静,和那些妇女一样质朴和那些孩子一样欢乐了。
在塞纳河左岸桥头一带,全是那种院子,每一个都有墙隔开,顺着河边排列,象一长条土台,全都种满花木,非常悦目,如果园子再大一点,就可以叫做花园,再小一点,那就是花畦了。
那地方散发着一种无以名之的淡远的情趣,一片青草地,上面有几根拉紧的绳索,迎风晾着一些旧衣破布,蔬菜地边有所路易十三时代的古老庄屋,庞大的屋顶上开着光怪陆离的顶楼窗,倾斜破烂的木栅栏,白杨树丛中有个小池塘,几个妇女,笑声,谈话声,朝远处看,能望见先贤祠、盲哑院的树、军医学院,黑黝黝,矮墩墩,怪模怪样,有趣,美不胜收,在更远处,有圣母院钟塔的严峻的方顶。由于这地方很值得一看,便谁也不来看这地方。一刻钟里难得有一辆小车和一个车夫走过。
到了花开的季节,这一大片树丛草莽,在那铁栏门后四道墙中随意寻欢,暗自进行着普遍的繁殖,并且,几乎象一头从曙光中嗅到了漫山遍野求偶气息的野兽,感到暮春三月的热流在血管里急走沸腾,猛然惊起,迎风抖动头上披纷茂密的绿发,向着湿润的地面、剥蚀的雕像、楼前的破落台阶直到荒凉的街心石,遍撒着繁星似的花朵、珍珠似的露水、丰盛、美丽、生命、欢乐、芬芳。
在中午,千百只白蝴蝶躲在那里,一团团有生命的六月雪在万绿丛中轻飞乱舞,望去真是一片只应天上有的景色。在那里,在那些爽心悦目、绿叶浅阴的地方,有无数天真的声音在轻轻叙诉衷肠,嘤嘤鸟语忘了说的,嗡嗡虫声在追补。傍晚时从园里升起一层梦幻似的雾气,把它笼罩起来,把它覆盖在一条烟霭织成的殓巾、一种缥缈安静的伤感下,金银花和牵牛花那使人欲醉的香味,象一种醇美沁人心脾的毒气,从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里散发出来,你能听到鹪鹩和——在枝叶下沉沉入睡前发出的最后呼唤,你能感到鸟雀和树木之间的坚贞友情,白天,鸟翅取悦树叶,黑夜,树叶护卫鸟翅。
入冬以后,丛莽成了黑的,潮的,枯枝散乱,临风抖动,那栋房子便也隐约可见。人们所望见的已不是枝上的花朵和花上的露水,而是蜒蚰在那冷而厚的地毯似的层层黄叶上留下的宛延曲折的银丝带,但是,无论如何,从各个方面看,在每个季节,不论春冬夏秋,这个小小的园林,总有着一种惆怅、怨慕、幽独、悠闲、人踪绝而上帝存的味儿,那道锈了的老铁栏门仿佛是在说:“这园子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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