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家书
看到梁启超给他的大女儿梁思顺写的一封信,称谓是“我的宝贝思顺”,觉得有趣,一气看完,倒是看出了两个可爱的人物来——梁启超与张君劢。
这封信写于1922年11月29日,梁思顺的丈夫时任马尼拉总领事,其跟随任上;梁启超在南京东南大学讲学,主讲《中国政治思想史》。梁启超和女儿的感情很深,双方经常通信,有时候一天能写两封信。因工作太忙,两人间有段时间没有通信。接到女儿的来信后,梁启超非常高兴,回信中,舐犊之情,跃然纸上。
信中说,四五天前,陈伯严请他去吃饭,结果喝醉了。梁启超怕女儿担心,在括弧里解释道:“你勿惊,我到南京后已经没有吃酒了,这次因陈伯严老伯请吃饭,拿出五十年陈酒来吃,我们又是二十五年没见的老朋友,所以高兴大吃。”那天晚上,梁启超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满了“我想我的思顺”、“思顺回来看我”,其对女儿思念之情可见一斑。信中之陈伯严,光绪进士,诗人,曾推荐梁任长沙时务学堂总教习。
信中叙述最多的是张君劢如何阻挠他上课的事,既可爱又感人。张君劢以主张玄学人生观,认为科学解决不了人生观问题而名震当时。在南京期间,张做梁启超的陪同。信中说,在前几天的一个星期二,梁吃醉了酒;星期三感了风寒,回来大吐;星期四,张君劢请了一个外国医生给他看病,说他心脏不好,要停止一切工作。梁启超不听劝告,认为自己没病,继续讲学。“那天晚上是法政学校讲期,我又去了。君劢在外面吃饭回来,听见大惊,一直跑到该校,从课堂上硬把我拉下来,自己和学生讲演,说是为国家干涉我。再明日星期五,我照例上东南大学的讲堂,已见有大张通告,说梁先生有病放假,学生都散了。原来又是君劢捣的鬼,他已经写信给各校,将我所有讲课都停一星期再说”。张君劢天天和梁启超理论,说他的生命是四万万人的生命,不由他一个人做主,张君劢要对四万万人负责。梁启超感叹道:“医生说不准我读书、著书、构思、讲演,不准我吃酒、吃茶、吃烟。我的宝贝,你想这样的生活我如何能过得。”
两人经过激烈争论以后,还是签订了工作契约。梁启超发牢骚说:“我想好好的一个人,吃醉了一顿酒,被这君劢捉着错处(呆头呆脑,书呆子又蛮不讲理),如此欺负我,你说可气不可气。君劢声势汹汹,他说我不听他的话,他有本事立刻将我驱逐出南京。问他怎么办法。他说他要开一个梁先生保命会,在各校都演说一次,不怕学生不全体签名送我出境。你说可笑不可笑。”书呆子说书呆子,更显得可爱。
通常我们见到的学者给孩子的家书,多是教育鼓励之语,也成为他人学习的典范。而梁启超在信中的表现,没有家长的威严,很有些嗲声嗲气,如果我们从小就能阅读这样的书信,当是能够培养出许多爱心出来。张君劢也是爱心感人,若是逐利之徒,还不早做了梁启超的经纪人,累死这国宝了事。这一年,梁启超49岁。